不完美(长篇小说连载)91-100

91

“唐大厨，要不要小女子给你打打下手呀？”，华灯初上，我家客厅，慕容潇潇一边啃着我刚给她削的苹果，一边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手拿遥控器翻看着一些没营养的电视节目。嘴里虽然嚷嚷着要给我帮忙，身体却诚实地没有移动半分。

“您老还是歇着吧，您一个大小姐到厨房只会给我添乱。”我现在已经够忙乱了，其实我自己也不常做饭，此时我一边收拾手头的青菜一边冲着外面喊道，慕容潇潇本来也没真打算帮忙，听我这么说更加理直气壮地去看她的电视了。

明湖地处淮南，菜品也是以淮扬菜为主。我老妈是烧淮扬菜的好手，当年在家的时候老妈烧菜，我便在一边给她打下手，看得多了便成为一个精神厨师，何谓精神厨师？就是自认为会做很多菜的呀。但脑子里会做跟真做起来完全是两码事，一堆的瓶瓶罐罐让我手忙脚乱，虽说做菜的过程颇为辛苦，烧出来的菜品成色也很一般，但蒙一蒙慕容潇潇这样八辈子不进厨房的人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之前慕容潇潇点名要吃红烧狮子头，说这是淮扬菜的招牌，可做工实在繁琐，打死我也是做不来的。于是我去繁就简，做了一个文思豆腐，一个扬州炒饭，又清蒸了一条鲈鱼。菜不算多，但也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累得我满头大汗，发现做菜还真是个体力活，难怪厨师们都是粗胖身材。期间慕容潇潇来厨房瞅过几眼，嚷嚷着肚子好饿，让我快点之类，都被我给赶跑了。

“哇，好香呀！”慕容潇潇坐在餐桌前对我的劳动成果赞不绝口，当然，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想必这夸奖里水分不小。今天的晚餐标准是四菜一汤，老一辈人梦想中的正餐。“莫北，谢谢你！”看着桌子上的菜，小妞认真地说。

“谢我什么呀，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要不是你拉着我出去散心，现在我说不定还在公司愁眉苦脸呢。”说着，给慕容潇潇夹了一筷子鲈鱼：“来，尝尝这个清蒸鲈鱼，这可是我的当家菜哦。”鲈鱼肉质鲜美，只有清蒸能最大程度保持它原有的鲜味，清蒸也相对来说简单一些。

“嗯，好吃！”慕容潇潇把一大块鱼都塞进了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还不忘来一句评价。

“慢点吃，没人给你抢，别让鱼刺给卡着。”我从白天买的红酒中拿出一瓶，用开瓶器打开，倒进醒酒器中：“要不要来点红酒？”

“嗯嗯。”小妞咕哝着。认识小妞以来，我们很少这么平和地面对面坐着，多数都是见面互怼，此时这么坐着，竟然有一种温馨的感觉，我也说不太好，不过这种感觉让人心安，让人享受。我们一边吃饭，一边品着的红酒，慕容潇潇的眼神也越加柔和起来，一眼看去，竟然蓦地生出些心跳加速的感觉，看来酒这东西真是个危险品。

“唐大厨，咱们认识多久了？”今晚以来，小妞就一直这么大厨长大厨短地叫着，我便随她去。

“额……这个……是多久呢？”我磕磕巴巴地说，这个问题我真没注意过。似乎女人对时间都特别敏感，只要和男人扯上关系，一系列的纪念日便产生了。并且时不时把这些日子作为问题来为难男人，粗心的男人们便屡屡中招。果不其然，我的回答让慕容潇潇很不满意。小妮子嘴巴撅的老高，“哟，要不要把这酒瓶子栓个绳挂你嘴巴上？”我作势把瓶子拿起来。

“真是一点也不用心！”小妞埋怨道，然后一根一根地给我掰手指：“大厨，你必须给我记住了，咱们认识了一年零二十八天了！”

“你瞎掰的吧，怎么可能记这么清楚！”我不禁有点惊讶慕容潇潇的记性，嗯，难道，这小妞一开始就对我动了心思？嘿嘿，看来本人还是挺有魅力的么。

“你还好意思笑，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没心没肺的啊！”小妞看我脸上挂着笑容，不明就里地白我一眼。

不知不觉，桌上尽剩下些残羹冷炙，一瓶红酒也见了底儿。吃完饭已经是九点多了，时间不早，可我心里真有点不舍得小妞就此离开。但酒喝的不多，理智尚存，我再次看看表，对坐着发呆的小妞说：“潇潇，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额？”小妞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抬起手腕看看表：“真的啊，都九点多了。哎，大厨，你舍得让我走呀？”说着，向我投来一个魅惑的眼神。

“不走也行，那就留下来洗白白，和我共度良宵吧！”

“去死吧你！想得到挺美！”慕容潇潇把抱枕向我投来，我闪身躲开，和我比无耻，你还太嫩点！

“那我走啦，大厨，不用你送，你也喝了酒，我可不想明早一看新闻：某男酒驾被警察拘留，乘醉派出所发酒疯。”小妞说着便站起身，我把她送到门口，俩人就在门口静静地站着。

“我真走了？”慕容潇潇转过身，看着我，嘴角挂着玩味地笑容。

“好，路上注意安全！”我说，眼前的慕容潇潇乖巧如邻家女孩，看得我略微有点发呆。

慕容潇潇猛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跑开：“哈哈，胆小鬼，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

她亲我了？我摸摸自己的脸蛋，她为什么叫我胆小鬼？直到慕容潇潇离开也没回过神，就那么傻傻地在门口站着，摸着小妞刚才亲过的地方，脸上挂着傻傻地笑容，似乎那温热的触感还在。邻居打开门出来，看我戳在那里还嘿嘿傻笑的样子，一脸惊骇，转身就往家里跑，还砰地一声把门锁上。这砰地一声也把我拉回现实，我转身回屋，哎，不对，我看着邻居紧闭的房门，这是把我当神经病了啊，来来来，你赶紧开门，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92

昨晚睡得特别安稳，很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自从公司陷入危机以来，我压力一直特别大，尤其是下班之后我回到店里，看着车之家的兄弟姐妹们，心中更是焦灼。车之家的命运全部压在这个工程上，如果资金不能及时回流，车之家走出云山就只能是一个空想了。我洗了把脸，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稚气未脱，但就是这么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伙子，现在肩负着颇重的担子。来不及慨叹，我吃了点早饭便驱车前往车之家上林店，快放假了，和员工们商量个时间聚聚餐，然后给每个员工包个红包。

农历腊月的云山和其它北方的城市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真要费心心思去较真的话，那就是云山的风想必其它地方要大一些。云山的冬天是干冷的，凛冽的西北风有时会裹夹着来自甘肃抑或是新疆大漠的沙尘，一阵阵袭来，给人最真切的冬天的触感。好在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太阳并没有偷懒，慢慢攀上早就没了叶子的法国梧桐，风吹过干裂的枝丫，发出轻微的呼呼的声响。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用衣领或是围巾把脖子和脸紧紧地裹了，来抵御这从西伯利亚老家远道而来的寒气。辉腾作为大众的旗舰车型，自然自带座椅加热功能，甚至连方向盘加热也没有落下，我读大学的时候对方向盘加热十分不解，觉得这是一个类似鸡肋的配置，可在云山这寒冷的冬日，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它的好，方向盘暖暖的，加上真皮的触感，就像——小姑娘的玉臂？哈哈，当然，这是谢无为的原话，我这么正派的人怎么会说出如此流氓的话呢？

“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胡馨月正在整理各种商品，作开店前的准备。

“还能什么风，西北风呗！”我笑呵呵地说：“还是屋里暖和。这几天店里生意怎么样？”我拿起一块抹布给胡馨月搭把手。

“嗯，这几天可把我们都忙死了，一天到晚不知道要洗多少辆车！”胡馨月说，这是事实，因为我之前给车之家立下的规矩，一年365天洗车价格不变。年底很多洗车店都习惯性涨价，只有车之家维持原价，这一举措给车之家带来了很多生意。虽然这些人都是冲着这个价格暂时来洗下车，可车之家的优良品质还是留住了他们中的很多人。车之家的忠实客户越来越多，所以我相信即使走出云山，车之家照样可以复制传奇。

“大家都辛苦了，我今天来，也是告诉大家聚餐的事情。快过年了，咱们二十七放假，二十六晚上一起聚聚，算是我对大家的感谢。”耶——胡馨月听了我的话很是兴奋。胡馨月现在是上林店的店长，很有想法的一个女孩，在她的打理下，上林店的营业额已经连续几个月雄冠几家标准店之首了。“那你先忙着，小胡，我也上班去啦。”看着车之家忙碌的员工，我似乎又想到了刚到云山的我，和林越一起经营小林洗车店，慢慢积累着自己的梦想，往事不远却又恍如隔世。

“莫总好！”我走进公司，前台的小姑娘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我礼貌地笑笑，一路上不断有员工问好，我一一回应，这段时间是公司最为繁忙的日子。尤其是规划部的兄弟们，为了修改工程建设规划，已经连续战斗多日，虽然如今成果乍现，但等待建设局批复的日子心情又由原先的焦躁变为忐忑。我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心中不禁有点奇怪，今天怎么没有看到慕容潇潇呢？我想给小妞打个电话，掏出手机却又觉得有点多此一举，罢了，她不在也好，我正好能专心地工作会儿。几次拿起文件又放下，小妞的样子总会不自觉地在我眼前浮现，唉，我这是怎么了？我闭上眼晴，揉揉太阳穴，想让自己放松下神经。“笃笃……”敲门声突然响起，吓我一跳，“请进！”我以为来人会是慕容潇潇，不想却是叶倩婉。“莫总，这是这个月的财务报表，请你过目。”叶倩婉把一份文件递给我，想必就是那个报表。我接过来放到桌子上，叶倩婉正要转身离开，我叫住了她：“叶助理，你看到慕容副总了么？”

“噢，慕容副总一早就被慕容总裁的司机接走了，说是去慕容集团总部。”叶倩婉答道。

“哦。”老慕叫走了慕容潇潇，不知道会是什么事情，我寻思着。

“莫总，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去忙了。”叶倩婉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考。

“好，你去忙吧！”我说。叶倩婉走后我便开始翻看桌子上的文件，文件显示截至目前，龙腾的资金已经在清泉区改造的项目上投入六成还多，这可是不小的数目。看到这，我心里有些暗淡，春暖后能否如期开工还是个未知数，工程如果拖延下去，这笔投资的回收便会变得遥遥无期，唉，真让人头疼。也不知道现在慕容云海和建设局协调得怎么样，本来想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不过慕容潇潇不是回去了么，等她回来问问她也不错。

我又看了会儿文件，脑袋有点胀，便到各部门转转。龙腾现在一共有三十名员工，分为几个部门。虽说和一般公司比起来，三十人也算是不小的数目，但对龙腾来说，这点人手在忙碌的时候还是有点捉襟见肘的，前几天我就临时从其它部分调了两个人充实到规划部，但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等到公司度过了眼前的危机，再招几个人是可以考虑的。为了不影响员工们的工作，我没有多转就回到了办公室，把叶倩婉叫来吩咐道：“最近大家都很忙，压力很大，快过年了，今晚我请客，大家一起到酒吧街喝几杯，好好放松一下。”

“好的莫总，我这就去告诉大家！”说着，叶倩婉便关上门走了出去，不久，外面就响起了员工们兴奋的欢呼声。我笑了笑，继续埋头处理手头上的文件。

93

大风整整刮了一天，傍晚的时候风才渐渐小了下来。我提前半个小时从公司出发，准备去酒吧定几个位子，留作晚上聚餐用。

时间尚早，酒吧街人影寥寥，我很容易便找到车位。这个地方我不常来，所以也搞不清哪家店更好些，就在街上随便转转，看哪家顺眼就选哪家，期间拒绝了几位美女的搭讪，我不觉得自己能帅到让美女主动搭讪的程度，这几个女子估计也就是所谓的酒托之类。我悠悠走着，街道两边各色酒吧相连。听说在某种程度上，酒吧可以看做一座城市是否发达的一个标准，在各大公司忙碌了一天的年轻人，往往会选择在下班时间到酒吧去放松一下，缓解下自己紧张的神经。一个商业发达的城市，酒吧相对来说也会繁荣些。这个判断是否准确，我说不好，因为我没做过研究，不过印象里帝都的酒吧街确实比云山的要好些，云山的酒吧装潢显得有些土气，就像一个刚刚进城的大姑娘，虽然穿着考究，但举止中仍保留许多乡土气息。最后，我选择了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酒吧，位置比较偏僻，名曰“寥落”，几笔勾勒的装饰倒也符合它的气质。我定好位子，便找一个角落坐下，翻看价目表，没想到这间酒吧竟然也有茶水卖，便招呼服务生给上了一壶铁观音，味道虽然一般，但聊胜于无，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也算是有事可做，不至于无聊。我给慕容潇潇打了一个电话，想问她今晚能不能来，不过一直无人接听，也不知道这慕容云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小丫头消失一整天了。

六点不到，员工们便陆陆续续到了。各自要些酒水和点心，几口酒下肚便开始闲扯。平时我在公司就没有什么架子，员工们在我面前便也放得开，没有什么拘束。偶尔还会有两个男同事和我勾肩搭背，说些感谢的话，我笑笑，礼貌地抿一口酒。我喝不大习惯酒吧的酒水，这种调制出来的酒总有些怪怪的味道，爽快程度上比起本土的酒也差点意思，所以我基本上是一杯酒喝到结束，员工们倒是都喝得晕晕乎乎。我借口去卫生间，离开坐席，也给他们自由发挥的空间吧。走到卫生间，刚好从里面出来一个人，正接着电话，没有瞧见我，可我看得真切，出来的不是赵无天是谁？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听他电话里好像也是在这里约了人。我不想和他起什么冲突，便欲走进卫生间，这时候他提到一个名字却让我心里一惊，愣在原地。林越？哪个林越？赵无天约的这个人竟然叫林越！我心里顿时不安起来，这个人和车之家的林越是不是一个人？我也没有心思去卫生间了，我偷偷跟着赵无天，打算把这件事情弄弄清楚。酒吧里灯光黑暗，他倒也不容易发现我。看赵无天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我便在和他相隔一个小隔断的地方落脚。这个地方既不容易被他发现，也能随时关注到门口的动静。我要了一杯鸡尾酒放在桌子上，这样便不容易让他人起疑，我一边注意门口的来客，一边关注着赵无天。赵无天坐下之后便闷头喝酒，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显得很是惬意。

过了十几分钟，赵无天再没有什么新的动向，我便有些走神。这时候，突然看到赵无天站了起来，略带兴奋地招呼来者，顺着他的目光，我看清来人，不禁愣在原地——来的，确是林越，我车之家的合伙人！

94

看着走进酒吧的林越，我心里一惊，怎么回事？他来这里做什么？其实此时我心里还是特别希望林越只是碰巧来到这间酒吧，或许他只是想进来喝一杯呢？不过我的自我安慰很快就被现实打破。林越看到站起来招手的赵无天，便径直走过去坐下。我的希望算是彻底破灭，留个我的只剩下震惊。从他们两个人说话的神情看，两个人应该不是初次见面，这么一来我越发惊讶。不过惊讶归惊讶，一年多的历练让我不会再冲动到冲到那张桌子前去质问林越，从现在来看，林越还没有和我摊牌，他们肯定觉得我还蒙在鼓里，却不曾想我就坐在他们旁边。如果我现在贸然闯出，只会让事情更糟，至少在林越摊牌之前，我还有时间来研究对策。所以现在我只是坐在这里，一口气喝下一整杯茶，茶水已经微凉，凉凉的茶水顺着食管滑下，让我的心稍微冷却一下，我擦擦嘴，打算静观其变。

我给叶倩婉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有点事情就不回去了，让他们痛快玩，消费挂在公司账上就好。我坐的位置和赵无天他们相隔不远，但环境嘈杂，虽然我努力去听还是听不太清他们在聊些什么，不过从他们的举止看，应该是在商谈什么事情，其间赵无天还拿出一份文件，林越翻了翻之后便在上面签了字。这会是什么呢？我想不明白，按说他们之间应该没什么生意上的来往才是。难道，难道赵无天他在打车之家的主意？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对我来说就复杂了。车之家的资金现在本来就已经被龙腾吃得死死的，赵无天如果真的来这一手真可算是釜底抽薪，对我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按照当初我和林越的约定，林越在车之家占有一半的股权，如果他真要把这股权转手，我就必须抽出一千万的资金来，可现如今，公司的账上也就剩下一千来万。龙腾的工程现在处于搁置状态，资金暂时无法回流，如果把这些钱给了林越，不论是车之家还是龙腾，资金链就会彻底断裂，生意都会难以为继。就在我发愁的当口，林越站了起来，然后和赵无天一起走出了酒吧，我也随之离开。

清冷的夜，我大口呼吸着寒冷的空气，想让自己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事实就摆在眼前，现在我能做的，就是想想如果真的要抽出一千万的资金给林越，我该怎么办，这笔钱从哪儿来？找慕容云海吗？现在连林越都能背叛我，我一个外来者，偌大的云山举目无亲，我还能相信谁呢？想了半天，脑袋都疼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这时候我才响起来自己光顾着当侦探，到现在连晚饭还没吃，便把车停在路边，打算买点吃的回去。我找了家小饭店，买了两个菜，又到便利店拿了一瓶白酒。都说一醉解千愁，现在怎么都想不出办法来，那就好好喝它一杯，然后好好睡上一觉，一切都等明天醒了再说！

都说独自喝酒易醉，尤其是心中有愁的时候。因为这种时候，喝酒必然很快，快酒加上肚子空空，不醉才怪。不到半个小时，酒就被我喝下大半瓶，头开始发晕，等到一瓶酒下肚的时候，我横在沙发上，这时候你让我把自己的尿喝了我估计也不会拒绝，因为脑子早就停止运转了。迷迷糊糊间，听到门铃在响。我强撑着起身，然后晃悠到门口，把门打开，便躺倒下去。恍惚间，我听到一个女人的惊呼，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95

好刺眼的灯光，我挣开眼睛，头疼欲裂。我撑起上半身，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环顾自周，没错，这是自己的家，不过，我怎么会躺在这里？我看看自己身上，外套早不翼而飞。我心中很是疑惑，坐了一会儿，嘴巴很干，我从床上起来去客厅倒水。我刚走到客厅，就发现原本有些凌乱的客厅被打扫干净，卫生间还传来洗衣机运转的声音。咦，难道是田螺姑娘？童话里不是说某屌丝得到上天眷顾，一田螺姑娘每天给他收拾家务然后两人成婚的故事么？难道这好事如今落到了我的头上？童话我自然不会信，光良不是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么，我模模糊糊记得我打开门放进来一个女人，不过这女人是谁我倒是一点印象没有了。我蹑手蹑脚走到卫生间门口，猛地拉开门，大叫一声：“谁在这里！”

啊——高分贝的女声直刺我的耳膜，我赶紧捂上耳朵。然后一个女人扑了出来，小拳头在我身上来了两下：“莫北，要死啊你！吓死我了！”

我揉揉眼睛，消失了一整天的慕容潇潇站在我面前，脸上因为生气略带红晕，身上穿着一件男人的衬衫，哎，不对，这不是我的衬衫么？“额，潇潇，怎么会是你？”我嘿嘿笑道，颇为不好意思。原来我放进来的女人是小妞啊，都怪自己喝断片儿了。

“你还好意思说！昨天好心来你家看看你，可谁知道，一进门就看你躺在地上，废了好大的劲儿呢才扶你起来，结果你又吐了我一身，衣服全脏啦，恶心死了！”慕容潇潇气呼呼地说，嘿嘿，我挠挠头，听不好意思的。

“额……你怎么想起来来看我？”我不解地问道。

慕容潇潇没好气地白我一眼，然后说道：“我晚上遇到了叶倩婉，她告诉我公司聚会的事情，然后告诉我你有事先走了。最近公司形势不大好，我有点不放心，你找到你家里来了。”

小妞的话让我心里一热，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我看着小妞，很诚恳地说：“潇潇，谢谢你！”

“哼！”小妞装作生气地转过身去：“吐我一身，这就是感谢的方式？”

“那，我陪你一身衣服？”我试探着问。

“行。”慕容潇潇马上喜笑颜开，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我一头冷汗，看来酒真不是个好东西，一不小心就着了这小妮子的道了。

我和小妞一起到沙发上坐下，起身要给她沏茶，却被她制止了，说是不信任我的手艺，还是自己来吧，我去，泡个茶，有茶叶有开水就行了么，哪儿那么多讲究？

我捧着慕容潇潇递过来的杯子，茶水冒着热气儿，喝一口热茶，胃里顿时舒服很多：“潇潇，你一百天都干嘛去了？”我问道。

慕容潇潇脸上一阵黯然，咬咬嘴唇：“早上我正准备去公司，我爸把我叫去，说让我暂时不要去龙腾了，我自然不同意，然后我就被他锁在了家里。”小妞脸上尽是委屈。

“那你现在？”我不解地问道。

“后来我央求刘妈帮我把门打开了。我从小就被刘妈带大，我知道她心疼我，一定会给我开门的。”说到刘妈，小妞的语气明显软了很多。但接着，她又握紧小拳头，坚定地说：“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离开龙腾的！”

我被小妞的情绪感染，但理智尚存。慕容云海平时十分溺爱慕容潇潇，时时宠着，可今天却不惜把宝贝女儿所在屋子里也不让她去公司，这说明了什么？只能说明当前的形势很严峻，慕容云海不允许自己的女儿身处危险当中。想到这里，我对小妞说：“潇潇，或许你爸是对的，这种时候，你确实不该再来公司。”

“莫北，气死我了，竟然连你也这么想！”慕容潇潇激动地站起来，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小火山有爆发的趋势。

“潇潇，现在形势比较复杂，龙腾之所以会深陷眼前的危机，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着一切，你是慕容家的大小姐，此时还去龙腾，目标太显眼，难免会被人惦记上，遭遇不可知的危险。”我耐心地和她分析，可看起来这小妞一点也没听进去。

“在你眼里，本姑娘就是一个惧怕危险的人吗！”慕容潇潇气呼呼地说。

“对，你不是，可我不想让你处于危险当中，因为我在乎你！”靠，说完我真想给自己的嘴巴来一下，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96

“虽然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让我牵扯进来才这么说的，未必是真心对我的关心，可我还是很高兴。”慕容潇潇目光朦胧，认真地说。

“潇潇，这关心是真心的，出于朋友真挚友谊的关心。”我解释道。

“好啦好啦，我相信还不成么。你也不用老强调朋友，我不是说了么，我会让你先爱上我，然后我再甩掉你，我会做到的哦！”一连串的笑声中，慕容潇潇走向门口：“喏，你的一副已经洗好，在烘干机里，还有，我是不会退出的！”说完，留下我一个人愣在原地，嘚嘚的高跟鞋声由近而远。

唉，我叹口气，摇摇头。我很了解慕容潇潇，今天这番说辞我也早就准备了好多天，或许是从慕容潇潇加入龙腾之后我就在酝酿了吧。可我知道，这番说辞多半不会起到什么作用，这个猜想今天终于得到了验证。我从烘干机取出衣服，衣服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呕吐过的痕迹。慕容潇潇一个大家小姐，在家都未必会洗衣服，现在能强忍着恶心帮我收拾，我心里涌出一些暖意。我不是木头，怎会不晓得她的心思，只是现在的我，该怎么去接受她呢？在外面的时候，我总是拿出可以独当一面的样子，可真正面对自己内心的时候，我特别明白，自己坚硬的外壳之下其实是卑微。慕容潇潇光辉的背景，我这颗小星星无法与其争光。

我在厨房随便做了点吃的，填饱肚子之后准备去上班。汽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我忽然响起昨天我之所以会喝多的缘由来。早上起来之后一直晕晕乎乎，差点忽略了这个问题。林越，我默念道，虽然现在是迷雾一片，可能和赵无天勾结在一起，对我来说还会有什么好事吗？我叹了口气。到了公司之后，我向叶倩婉询问了下新规划的审核进度，答案在意料之中。虽然本就没有抱多大希望，可心里还是很失落。我关上办公室的门，坐在沙发上，把头深深地埋入臂弯。想起自己之前的计划，还打算明年让车之家进军江沪，一阵心酸。唉，看来李波真的准备釜底抽薪来这么一下，不过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以他的实力，根本没有必要和我这样的小虾米较量呀。公司的账面资金已经所剩无几，如果明年工程不能如期进行，那我也就只能卷铺盖卷走人了。这样的话，我这一年多的努力就全部化为泡影，或许，我真的不该出来，如果当初听老爷子的话，我留在明湖，那么现在估计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朝九晚五，或许已经结婚，过着茶米油盐的小日子，但这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我正深陷苦闷，电话的提示音响了一下，短信是夏乔发来的，“睡了吗？”

嗯？我明明刚起床呀？我一脑袋问号。

“呀，我记错了，你那里应该是早上。”我还没来得及回复，夏乔的短信又发了过来。呵呵，这丫头，时差还没倒过来呀，我笑笑，开始回复她：“我刚到公司，你没睡呢？”看看表，纽约现在应该是晚上十点。

“还没，睡不着。”短短几个字，我想，夏乔此时应该是倚在沙发上，懒懒地拿着手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也经常这么做，有时候是翻看一本书。

“叔叔的病现在怎么样？”我问道。

“不太好。”几个字，但足见夏乔心情的低落。

“会好起来的，别太担心。”我劝慰道，自知毫无营养，但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拿着手机怔怔的出神，夏乔的信息再没有发来。刚把手机放下，它却再次响了起来，我以为是夏乔，可看到联系人，我心里一紧，是林越。

97

“莫北，中午有时间吗？我有事情找你谈。”林越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此时我觉得林越的声音特别陌生。

“哦，好。”我木木地回答，林越没再说什么，便挂断了电话。这是要和我摊牌了么？我颇为自嘲地想。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此时却要互相搏杀了么？

我窝在沙发里，一点一点地消磨时间。公司现在基本停摆，车之家虽然在继续盈利，但和龙腾被套住的资金比起来，实在是杯水车薪，出去银行的利息和员工的工资已经所剩无几。这就是我目前的财务状况，如果今天中午林越果真要变卖掉自己的股份，如果我不想让公司的管理权易手，就只能接手他的股份，可这笔钱从哪儿来？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我开车往林越约定的地点驶去。到了那家咖啡店，林越已经早早地等在了那里，让我意外的是，他旁边还坐着赵无天。看到赵无天，我攥紧拳头，胳膊上青筋暴起，真恨不得上去揍这厮一顿。如果没猜错，要买林越股份的就是他，他算计得很好，以我和他的过节，自然不会允许他接手车之家，那唯一的选择，就是我把这些股份买下来，支付这五百万的资金。在整出这个计划之前，想必赵无天已经把我现如今的状况搞得一清二楚，这一招就是釜底抽薪，最终的目的就是吞掉龙腾。除非幕后的慕容云海走到前台来救市，不然龙腾难逃覆亡的命运。李波名声在外，自然是慕容云海的忌惮，除非撕破脸皮，否则慕容云海也只是袖手旁观了。损失两个亿对慕容家族来说顶多肉疼一阵，可我的车之家就算彻底完蛋了。

看到我进来，林越站起身，冲我笑笑。我面无表情地走到他们对面坐下。

“你好，屌丝唐。”看着赵无天一脸的贱笑，我恨不能一拳捣过去。我强忍心中的怒火，把目光转向林越：“林越，找我什么事儿？”

“莫北，不好意思，我想卖掉我在车之家的股份。”林越说道，目光有些躲闪：“做这一行太辛苦，有这些钱，也够我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了。”

虽然来之前我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可真正面对的时候心里却依然翻江倒海。“林越，非这么做不可么？”我看看赵无天，然后问林越。

“我已经想过了，实在是不想做了。”林越看了一眼赵无天。

“人各有志，屌丝唐，这就是命，在命面前，你怎么挣扎都没用。”赵无天很是嚣张：“从我在云天商贸遇见你那天起，你就注定要被我踩在脚底下。”

“林越，你怎么会和这种人在一块儿？”在赵无天的冷嘲热讽之下，我也渐渐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赵无天这种垃圾，他只会毁了你。”

听了我的话，林越只是低着头，欲言又止。

“亏得我还把你当兄弟，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指着林越，大声说道。

听我这么说，林越一把站了起来：“莫北，这些日子，我一直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省得大家连朋友也没得做，这是你逼我的。”

林越激动的样子，和平时判若两人，我一时愣在那里，只是听他说着：“你真把我当兄弟吗？车之家的大小事务，还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之前公司的财务一直是我在管着，现在可好，不知道你从哪儿弄了个还没毕业的女学生，过完年就要来替代我，这些是一个兄弟该做的吗？员工们心里你是老板，我在车之家算什么？压根就是一个边缘人！”

听了林越的话，我一时语塞。一年多以来，我确实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意志做事，只觉得自己是在为车之家的未来谋划，确实没有过多地去考虑林越的感受。我想说抱歉，可还有用吗？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好，容我想想，三天之后，我给你答复。”我说。

“好，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拿不出五百万，车之家就是我的了。哈哈哈哈”赵无天说着便旁若无人地大笑，引得周围的顾客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可赵无天不会在意这些。

站起身，我径直走出了咖啡店。林越他们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认吧，或许他们觉得我穷屌丝一个，断然不会再翻起什么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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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咖啡店，我没有开车，而是漫无目的地在云山游荡。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我走在城墙根下，寒风顺着墙根儿吹着，遇着阻碍便反弹回来，打到我的脸上。脸被寒风吹裂，隐隐生疼，都说寒风如刀，这时感受是如此真切。我想让寒风吹淡我的悲伤，或者只是暂时把它冻结也好。可寒风不随我愿，走着走着，我已经泪流满面。你过此事你恰好也在这里，恰好和我走个照面，你也许也会和路人一样，诧异地看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可我顾不上这些，或者说，我整个人已经麻木了。“啊——这都是为什么！，放声大叫，路人纷纷和我保持距离，似乎我是一个疯子，而又舍不得远离，生怕错过一场难得的好戏，少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我没有去在意这些，只是继续闷头向前，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想逃离云山，离开这个给了我希望却又让我极度失望的城市。我不觉中和一个人撞个满怀，入鼻的香水味道让我判断出这是一个女人。“对不起。”我头也没抬，继续向前，去哪里，走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

“莫北？”被撞的那个人没有生气，停在原地没动，反而叫出了我的名字。

嗯？声音有点耳熟，我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到姚菁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脸关心的神色。

“姚总。”我动动喉咙，许久未见，姚菁光彩如初，却不成想这再次的相遇我却是如此的落魄。我强挤出一丝笑容，想告诉他我一切安好，但我无疑失败了，我知道，我此时的笑容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莫北，你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姚菁关心地问道。这两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实说吗？从自己的悲惨来换取一些廉价的同情？或许还能收获几滴眼泪，可然后呢？这一切还是无法改变，我还是得去面对这一团糟的生活。

“哦，我没事，只是路过这里，想起些不开心的事情。”我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撒了个谎，既然说出实情于事无补，还不如把这些事情埋在心底，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拿出来仔细地品咂。

“莫北，你这是没事的样子吗？”姚菁依然穷追不舍。

“我说没事就没事，你管那么多干嘛？”我不知道自己此时为什么会情绪失控，就这样面对一个关心自己的朋友，毫不绅士地大喊一通。

我的失态让姚菁两颊绯红，她也生气地冲我喊道：“莫北，你这么做对得起一个关心你的人吗？你凭什么冲我大喊大叫！”

是啊，我凭什么对她大喊大叫，我如此卑微，有什么资格呢？

“姚总，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静。”我努力让自己的道歉显得真诚些。

“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不如陪你一起走走吧。”没有得到我的回答，姚菁便和我一起并肩前行，我看到她瞧瞧地把自己的手机关闭，放进了口袋。作为一个集团的总裁，每天必然有接不完的电话，处理不完的事情，看到她的小动作，我心里涌起一阵温暖。这种温暖，只有身在异乡的人，才会体会得如此真切，才会觉得它是如此珍贵。走在城墙下，让我想起了毕业后初来云山的时光，有那么一天，我也是这么路过城墙下，不过那次是坐着公交车，时隔一年，我却再找不到当初的心情。我爬上城墙，透过垛口俯瞰云山。路上往来的车辆，熙攘的人群，他们也有很多的故事，可他们有我此时的悲伤吗？

“莫北，是不是公司遇到了什么事情，如果你愿意说，我很愿意听，或许我可以帮到你。”姚菁说得很诚恳。

“姚菁，或许我不该来云山。”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你如果就这么离开了，那你真的不该来云山。”姚菁说：“街上这些人，看似光鲜，可谁又能笃定他们的生活就一定很如意呢？人这辈子，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赶路，而路有阳关大道，自然也会有磕绊的小路。可只要是路，最终都能走过去，只要你不放弃，坚持去走。”

“可是……”最终，我选择了倾诉，坐在城墙上的石凳上，我把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都讲给姚菁，说完之后，心里略微轻松一些，我长吁了一口气。

姚菁眉头紧锁，沉吟了一阵子，然后说：“莫北，这件事上我可以帮你。不过，五百万毕竟不是个小数目，按照公司的规定，我们必须走正常的借款程序。”

“真的么？”我心里一喜，似乎看到了一点问题解决的希望。

“不过，款项到账后，这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姚氏暂且拿着，等你将来还清本息之后，这些股权再移交给你。”姚菁说。

“好，没问题。”我说，内心的激动，就如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

“莫北，我选择帮你，是因为我相信你的能力，相信你能很快从当前这种状态下走出来。我不希望你这么消沉下去，让这笔账成为坏账，希望我没有错看你！”姚菁把眼睛转向一边，淡淡地说着。

“姚总，谢谢你的信任，我会努力的。”我攥紧拳头，坚定地说：“再次谢谢你！”

“莫北，商场如战场，有时候任何的情感都是不靠谱的，人们追逐的是永远的利益。在商场，冷酷不是无情，而是成熟。”临走之前，姚菁告诫我，而我在林越这件事情上也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

我和姚菁分别之后，回咖啡店取回自己的车，路过城墙的时候，刚刚看到我窘境的人们依然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我浑然不在意，今天对我意义非凡，因为它对我而言以为着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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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菁的许诺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让我的心血不至于落入他人之手，对此我心怀感激。这件事我如果找慕容潇潇，她应该不会拒绝，可这样会让我和她的关系掺杂进利益，会让我心里很不舒服，而我和姚菁这笔借款可以说是实实在在的企业行为，无可厚非。但到现在危机并没有解除，新的建设规划的命运，始终是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可以置我于死地。所以我决定去拜访下慕容云海，也好了解下项目的进展情况。

“莫北？”慕容潇潇接到我的电话显得很兴奋，却让我心里越发亏欠这个小妮子，听筒里小妞欢快的声音不断传来：“你今天怎么没来上班？我正在想一上午怎么没见到你的人影呢。”

“哦，我中午刚好有些事情，就从公司里出来了。”我说：“对了，潇潇，你爸今天在哪里办公呢？我刚好有点事情找他。”

“切，原来是找我爸呀，我还以为你找我呢。”慕容潇潇的声音有些暗淡：“他今天应该在曲江那边，你在哪儿？要不，我去接你？咱们一起回去。”说着，我便听到了她向外走的脚步声。

“不用不用，我开着车呢。”我说着，便快步向我停车的地方走去。

“那好，一会儿见。”

我和慕容潇潇几乎同时赶到曲江一号，我们走进别墅的时候，慕容云海正在和一个老头下棋，我看了看，这老头正好我也认识，就是上次在荷塘月色遇到的那位，乔叔，上次还是我帮他战胜了慕容云海。

“乔叔好！”我和他打声招呼，老头抬头看我一眼：“哎，莫北，是你小子啊，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啦！”说着，这老小子瞅了慕容潇潇一眼，然后说：“啊，我明白了，把你吹来的不是什么风，应该是美人吧，哈哈！”

“乔叔——”慕容潇潇听了老乔的话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有些扭捏地说道，老慕也在一旁笑呵呵的，他瞅了瞅我俩，然后问道：“莫北，找我有事吗？”

“啊——没什么事情，就是来看看您。”我看乔叔在场，保险起见，并没有明说我的来意。慕容云海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对我说：“没事，你说吧，这老乔可不是外人。”

既然老慕这么说，我便再没什么顾虑，简单叙述了下公司近来的情况，询问了下规划书的审批情况。不过我刻意隐去了我向姚菁借款的事情，这件事情我潜意识里还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尤其是不想让慕容潇潇多心。慕容云海拿着颗棋子，在手掌里把玩着，沉吟了下对我说：“这次事情很是蹊跷，规划书递上去已经有些日子了，按说该有消息了，可到现在还是泥牛入海般杳无音信。”

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眼看就要过年了，过两天事业单位一放假，那这件事情铁定要压倒年后，夜长难免梦多。告别老慕，我准备回公司去，慕容潇潇也跟了出来：“莫北。”小妞叫住我，我回头看着她。

“莫北，你也别太着急，我回头再催催我爸，他人脉那么广，肯定会有办法的。”慕容潇潇认真地说。

虽然我知道她其实是在安慰了，但我还是特别感激。我也知道，这种感激也在默默转化为亏欠：“嗯，我会的。对了，潇潇，最近公司也没什么事情，你就先别去公司了，为了你的安全。”祸不及家人，可生意场上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这次小妞出奇地没有拒绝，而是乖巧地点点头。

告别曲江，我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把车子停下，想着是不是约林越出来，再谈一谈出让股权的事情，也好早点了结。我摸出手机，正要打他电话，不过一个念头忽然在我脑海里闪了一下：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收买股权只是赵无天他们给我出的一个难题，赵无天找到很清楚我现在的财务状况的林越，然后给我摆了这么一道，说白了，他们就是笃定这个问题我解决不了，他们这次的目的就是对我一击必杀，进而干扰到龙腾的运行。如果我现在就找林越，把这个问题化解掉，以赵无天的性格，肯定不会善摆干休，而是绞尽脑汁给我出新的难题。与其去招惹未知的风险，不如就先这么耗着，赵无天绝对不是看上了车之家的那点股权，他只是为了对付龙腾。这么一来，我多拖一天，便多一天对我有利。

拿定主意之后，我心里也轻松不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想想这些日子，每一天我的神经都绷得很紧。可仔细琢磨，很多时候，事情发生了也就发生了，再着急也没用。不如付出最大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就算是龙腾最后失败了，我至多也就是重新回到车之家，再惨一点，把整个车之家也赔掉，也大不了一切再从头开始。我把整件事情又细细缕了一遍，忽然间便发现了一点蹊跷之处。在清泉区这个项目上，李波已经拿到了一半的份额，照理说以他公司的体量，应该不会再去计较这剩下的一半，生意场上大家和气生财，能参与到这个项目里的公司哪一个没有一些道行？不过从他在这件事上的反常表现，对项目的极度渴求，不能不让我起疑，之前我一直在为龙腾项目受阻的事情着急上火，把这个疑点给忽略了。这近乎锱铢必较的做法似乎和李波商界大鳄的身份并不太相符，他能把企业做大不可能不明白和气生财的道理，逼人太甚必然会让自己陷入未知的风险。难道？我一个激灵，难道说他很在意这个项目的得失，或者说他很在意这个项目能给他带来的价值？清泉区改造这个项目会赚钱，可对一个大集团来说，有它更好，没它也能过，远到不了非它不可的地步。李波这近乎歇斯底里的做法，似乎只能说明一点，他现在很缺钱！这么一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可他为什么会缺钱呢？从慕容云海之前的描述来看，他应该是一个超级富豪才对。难道说，他的公司发生了什么变故？想到这里，我赶紧驱车赶往公司，我心里有些迫不及待，想尽快搜罗下各方面的信息，来印证自己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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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果真是这样！回到公司，我便开始在网上收集关于李氏集团的信息。果真找到一些特别的，虽然此时我不是很确定，但网络上的一些消息还是间接地印证了我之前的判断——李氏的资金果真出了问题！

李波的李氏集团原本从事的是一些进出口的贸易，，这个行当很容易赚钱，只要你胆子够大，门路过多就行。打打擦边球，金钱便滚滚而来。可后来国家逐渐收紧了相关政策，再加上很多人抱着一起发财的心思，也做起了进出口贸易，这个行业的利润便被摊薄了。二十一世纪之后，尤其是近几年，国际油价上涨，加上民间环保人士的呼声，国家开始加大在新能源方面的投入。李波还算目光敏锐，抓住了这个机遇，开始转行做绿色能源。不过这钱毕竟不如之前好赚，零八年前后，国家对光伏产品的生产和出口补贴力度很大，光伏产业在资本市场的炒作之下成了很多人的掘金之所，资金不断涌进。李氏集团也把重心放在了光伏产业上。也确实抓了些钱，在此基础上开始大肆并购，吞下许多小企业，发展前景一片向好。我还找到了当年李波在李氏集团网页上的一篇讲话，口气很大，信心很足。可是光伏市场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开始急转直下，原因便是美国和欧盟先后启动了对我国光伏产品的双反调查。很多游资纷纷逃离，但李氏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因为并购了大量中小企业，资金便被大量套在这里，随着市场的萎缩而大量缩水。

当然，这后半部分李氏的网站上并没有明说，一切只是我的猜测。不过综合进来李氏在清泉区改造这个项目上的做派，我敢肯定，李氏已经相当缺钱了，不到山穷水尽，但也开始饥不择食。这种情况下，只要我沉得住气，龙腾的问题迟早能解决。时间在我们这边，经不住拖延的是李氏，从他们对我的步步紧逼便可印证。想到这里，我有些兴奋，不过头脑还算冷静。我不是聪明绝顶之人，我能想到的，慕容云海也能想到。不过知道现在慕容云海仍然引而不发，那么我也应该继续假装不知情。或许，我们该好好蓄力，等到何时的时候，来一个绝地反击。

呼——，我长长呼了口气，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下，我冲了杯茶，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放空自己。叮——手机的短信提示音把我拉回现实。“莫北，我爸爸走了。”

我一个激灵，夏乔。刚才的兴奋劲儿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担心和伤感。夏乔母亲早逝，是他父亲一手把她带大，父女感情特别深厚。夏爸爸病了之后，夏乔为了给他看病，甚至付出了我们感情的代价，把夏爸爸带到美国。可造化弄人，夏爸爸还是走了。我看看时间，现在的美国应该是凌晨，我又把刚才那条信息看了一遍，短短几个字，可我能想象夏乔独自一人坐下那里，默默流泪的样子。夏乔很坚强，可我知道，在夏乔坚强的躯壳之下是一颗柔弱的心。想到这里，我把电话拨了过去。听筒中传来嘟嘟的呼叫声，我把手机贴在耳边，心急如焚。嘟嘟声响了十来次，可我却觉得过了很久。

“喂。”听筒里终于传来夏乔的声音。显然，她刚刚哭过，带着浓重的鼻音。

“小乔……”叫了一声之后，我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告诉夏乔要坚强吗？重击之下，这些言语是如此苍白。

“莫北，我没事。”夏乔的声音充满疲惫。

你这是没事的样子吗？可这话我不能说。“小乔，我知道你很难过，难过就哭出来，这样心里会好受些。”

些许是听我这么说，听筒里传来夏乔压抑着的哭声。夏乔抽泣着说：“莫北，你知道吗，我现在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成孤儿了。”

聊聊数语，人心欲碎。

“小乔，不要这么说，你看，不是还有我吗？我在云山，你的故乡，也算你的亲人，对不对？”

“嗯，谢谢你，莫北！谢谢你能这样说。”夏乔总算止住了哭泣。

“小乔，亲人之间，感谢永远是多余的。你能好好的，继续快乐地生活，对我来说便是最大的安慰了。”我说。

“嗯，我会的。”

这时，我忽然感觉有些奇怪，顾佳明呢？家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他此时应该陪在夏乔身边才对，再者，他作为夏乔的老公，不算亲人吗？“他呢？”我问。

“佳明去欧洲出差了，他说事情很重要，回不来。”夏乔回答，声音却很低沉。

这个王八蛋！我在心里骂道，正要再说几句什么，夏乔说：“莫北，我累了，谢谢你陪我说说话，咱们回头再联系，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不等我回答，夏乔便挂断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心情却很低落。夏乔，我们说过，彼此都要幸福，我们都不要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