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人都在假装跟猫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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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不倒翁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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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故事都是从一个不经意的细枝末节开始的。

那天下午的阳光懒懒散散的，是个即使虚度也觉得是种享受的好天气。

那时候，宝莉的前男友还不是宝莉的前男友，他们正处在热恋之中。一句无所谓的问候重复好几遍，甜蜜感都会直线上升。

宝莉的男朋友盘腿坐在地毯上，一边把电话设置成免提，跟宝莉说着只有爱着对方的人才有耐心听的无聊的话，一边在不慌不忙地剥着一个橙子。

或许是为了疏散心中甜蜜的窒息感，挂掉电话的宝莉的男朋友走到了窗前，打开窗子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其实也没有什么风景——一片拆迁中的废墟。废墟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废品回收站，堆满了瓶瓶罐罐和破铜烂铁。

由于实在没什么可看，宝莉的男朋友无聊地想要弄清楚那堆废品主要是由什么组成的，然后他察觉到了几个会移动的小点，像是从树影里摇下来的光斑，但是那里并没有树。那是五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

事实上，我们只有四只。在宝莉的男朋友踏着一片废墟找过来的时候，我们依然在追着一个被风吹得跌跌撞撞的黑色塑料袋上蹿下跳。

他蹲在低矮的围墙上，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的皮鞋上多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他看着他自以为的第五只小猫，那个黑色塑料袋摇头轻笑了一下，然后纵身跳了下来。

我们那时候刚出生没有多久，只有巴掌大，毛绒绒的一团，想来是很惹人爱怜的吧。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一只有着一对碧绿眼睛的白色小猫。

“这一只应该最讨宝莉喜欢吧？”他记得之前宝莉说过想要养一只猫来着。

还没有接触到猫咪小小的身体，猝不及防的，他的手背上出现了几条细长的抓痕。这与他之前对猫仅有的“可爱”的认知有些出入。

“该死的！”他懊恼地低嚷了一句。

或许是他手指上淡淡的橙子气味吸引了我，又或者是我想采摘他脸上残存着的那一丁点温柔的神色，总之，我慢慢地靠近了他，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轻轻舔着他垂下来的手指。

我想，我那只流浪猫妈妈或者从未谋面的爸爸，它们的身上一定有被人类收养过的痕迹吧。而很不幸或者说幸运的是，这样的记忆我遗传得比较多，所以，与那只白色的“小野猫”不同，我天生有着对人类的某种眷恋。

我被他戒备地捏着脊背提了起来，视线里，之前熟悉的景色变得有些不同了。我惶恐地轻声叫了起来。随着我奶声奶气地叫唤，脊背上的疼痛感消失了——他把手缩在袖子里，把我抱在了怀里。

被人抱在怀里的感觉就像跌进一片有着星光和游鱼的蓝色湖水里，我是说，它美得像是不会真实发生的事。

全世界的声音，只剩下他的心跳声。

“你从哪里弄来的？！”

一声欢喜的尖叫之后，宝莉向她男朋友怀里的我伸出了双手。

“小心哦，”宝莉的男朋友提醒道，“它可是一只小野猫。”

“啊……我就说嘛，随便捡只阿猫阿狗就想来糊弄我。”宝莉装出不开心的样子。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把它丢掉好了，给你买一只波斯猫总行了吧？”这样说着，宝莉的男朋友把我抛了起来，在宝莉又一声尖叫里，他重新把我稳稳地接住。

两个人笑闹着飘落到沙发上，然后，他把我小心翼翼地放到宝莉的怀里。再次提醒道，“小心。”说着向宝莉亮了一下他手背上的伤。

“你怎么这么坏！”宝莉说着朝我的脑袋拍了一下，“他只准被我欺负，什么时候轮到你了？”

我委屈地对着宝莉的男朋友轻唤，但他没有心思替我辩解，只是一脸宠溺地看着宝莉说：“你看它身上的黑白花纹，像不像只斑马，我养了几天去了去它的野性才敢拿来送你，那几天我就一直叫它‘斑马’。”

“我偏不，让我想想，嗯，以后就叫它明明吧？”宝莉的语气里很好地调和了拒绝、撒娇和依赖。

宝莉的男朋友皱了皱鼻子，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最终还是一副“随便你”的样子。

直到他离开宝莉，我也不知道他的全名叫什么，因为宝莉大多数的时候总是甜腻腻地叫他“明明”，生气的时候则喊他“浑蛋”。

他们一番蜻蜓点水的亲昵之后，宝莉的男朋友起身告辞。

“我约了客户一起吃饭，不过那之前特意过来把‘明明’送给你。”他在那个名字上加重了语气，还是有些介意一只猫与他共享同一个昵称。

他的表情惹得宝莉咯咯笑起来。

他功成身退。我看到他擦得锃亮的皮鞋迅疾地敲击在地板上，渐行渐远。

明明。

他们俩用这个名字快速地完成了他们在我生命里的交接，于是，我由宝莉男朋友的“斑马”变成了宝莉的“明明”。

宝莉的男朋友走了之后，宝莉依然兴致盎然。

现在，她有得是时间坐到镜子前，把她听到男朋友敲门声之后让对方等在门外匆忙化的那个妆，一笔一划仔细完善。

她还在衣柜里为自己挑选了一件紧身的皮质短裙，脚上踩了一双需要我仰视的尖头高跟鞋……

“明明，好看吗？”每完成一道工序，她总会这样询问我。

她在落地镜前，前后左右地审视一遍，对自己表示满意。然后她俯身把我抱在怀里出了门。

在超市入口，她很轻松地就得到保安人员的特许，把我带了进去。为我挑选了羊奶、猫粮、猫砂、猫毯，甚至还为我买了婴儿用的奶瓶……

有小孩子追着宝莉嚷着要摸一摸我，宝莉会好心情地蹲下来。摸过我，那个孩子心满意足离开的时候，还天真地询问宝莉：“你是明星吗？”惹得宝莉花枝乱颤地笑。

结账的时候，宝莉前面的年轻男人听到我的叫声，好奇地回过头来，他愣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好漂亮的眼睛。”

“你说我还是它？”宝莉调侃他。

“我说……猫呢。”那个木讷的男人结结巴巴地回答，接着脸红地询问宝莉我是什么品种。

宝莉没好气地胡扯道：“是‘伊丽莎白’。”

“有这样的品种吗？”那个男人郑重其事地看着宝莉。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宝莉的好心情。

那天晚上，兴致很好的宝莉允许我睡在她的枕头上。说实话，宝莉身上的香水味太浓，熏得我晕晕乎乎，但她的枕头很好闻，有一股淡淡的牛奶的味道。

有很长一阵子，宝莉不太出门，白天睡觉，晚上则精神抖擞的，我发现很多时候，她都比我更像一只猫。

宝莉没有什么应酬，也不工作。直到有一天晚上，有一个女人打电话央求宝莉“救救急”，我才知道，宝莉之前是在酒吧做歌手。她虽然辞掉了那份工作，但那时候的作息却保留了下来。

有时候，宝莉的男朋友也会过来。对宝莉来说，这样的时刻无异于她的节日。但对我来说，则显得复杂得多，一方面我也很开心，终于有机会见到我的第一个主人。另一方面，我却觉得很苦恼，因为每当那个时候，宝莉总会把我关到阳台上去。

“不要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她说。

更苦恼的是，我还是不死心，每每都盼望着宝莉的男朋友主动询问起我的下落，并过来看望我，但是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更多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宝莉一个人，还有我。

不出门的时候，宝莉不喜欢化妆，但她依然喜欢坐在梳妆台前摆弄她那些昂贵的化妆品，实验的对象当然就是我。

她会把我背上的皮毛染成彩虹的颜色，她修剪我的指甲，把它们涂成黑色，她帮我画绿色的眼影和暗红色的嘴唇……然后看着自己的恶作剧笑出了眼泪，打电话给她的男朋友描述我现在的鬼样子。

“我明天还要上班，不要闹了……”那边的声音借着懵懂的睡意抱怨着，“赶紧去睡觉！”

无聊的宝莉吐着舌头挂掉电话，接着用手机对我狂拍一气，把照片发布到微博上。

她还会举着我的“不雅照”让我欣赏，卧室昏黄的灯光里，手机屏幕刺得我紧紧眯起眼睛。这会让宝莉再次笑起来：“有这么夸张吗，连你自己都觉得不忍直视了吗？”

另外的时刻，宝莉会用来大量地发呆。我试着安慰她，用身体摩擦她的脚踝或者手背，总会被她不耐烦地挥手赶开。

后来，宝莉的男朋友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这就像坏天气一样影响了宝莉的心情。

“‘明明’最近长大了好多，变得胖胖的，没有以前可爱了呢……”

“哎呀，你不知道，‘明明’太讨厌了，最喜欢翻垃圾桶，把垃圾弄得到处都是。”

“你都好多天没来看我了，要不是有只猫‘明明、明明’地叫着，我都差点忘了有你这个人了！”

……宝莉打电话跟她的男朋友抱怨着。

过了几天，宝莉的男朋友没有来，来了一个快递员。是宝莉的男朋友替她网购的一只宠物笼子，更准确地说，是替我。

宝莉一开门见不是她的男朋友，很不高兴，当她签下那个笼子的时候，脸色简直像是在签卖身契。于是很不幸的，我被宝莉恶狠狠扔进了新买的笼子里。临了还对着笼子踢上一脚，“浑蛋！”她说。

被关在笼子里的我看看宝莉，也不觉得伤心，因为她也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猫，我们同病相怜。

我好像越来越让宝莉觉得讨厌了……这让我终于感到伤心了——“‘明明’最近老是乱叫，像小孩子哭一样，我一个人在家，好吓人的……啊，给它做绝育？太残忍了吧？我不敢去，你陪我一起嘛……”

宝莉终于难得地开心起来了，她把我从笼子里抱到她的床上，像从前那样逗我玩喂我好吃的，因为她的男朋友答应了她的请求。

从宠物医院出来的时候，天空中开始飘起细细的雨丝。在恋人的眼里，这样的天气不但不讨厌，反而会有些浪漫吧。

我依然没有从刚才的手术中缓过劲来，加之麻醉剂的效力还在，我有气无力地躺在宝莉男朋友的怀里。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再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他，以及他的怀抱。

但是这一次，我没有感受到星星、游鱼和蓝色的湖水，我只是感觉到冷，随着他心跳的节奏，更是让我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我想，一定是我太累了。

“啊呀！”宝莉的男朋友突然一边厌恶地惊叫着，一边捏着我的脊背使我悬空远离他的身体。

他的一条胳膊上，多了一滩尿迹。

“一定是因为麻醉剂的关系，才使‘明明’小便失禁了。”宝莉一边笑着，一边想从挎包里掏出纸巾为她的男朋友擦拭。

“够了！别再说半个‘明明’！我他妈听着就别扭……”宝莉的男朋友生起气来，把我抛在了地上，烦躁地抓着头发。

如果是平时，我会灵巧地着陆，但是，这次不是平时，我可以听到自己还有些不灵便的身体撞到地面上发出的沉闷的声响……

“为什么以前叫它‘明明’就可以！明明是你变了！”宝莉也生气了。无意识地连连说了两个“明明”。

两个生气的人，没有在意地上挣扎着的我。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宝莉的男朋友霸道地叫嚷。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宝莉怒极反笑地重复着他的话，“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她是谁？上次我在你公司楼下全看到了……”

“你跟踪我？！”宝莉的男朋友更加恼火，“既然你看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所以，你的意思是分手？”

宝莉的男朋友不再说话，他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义无反顾，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宝莉。

“浑蛋！你这个混蛋！”身后的宝莉歇斯底里。

所有的战争里，总是留在原地的伤得比较重，比方说宝莉，比方说我。

从那以后，宝莉的男朋友成了宝莉的前男友；从那以后，刚刚做过绝育手术的我，前腿又瘸了。

回去之后，宝莉把她的前男友送的礼物统统打包，然后摔门而去，我猜想她把它们统统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重新回来的宝莉流着眼泪与我面面相觑，我一直担心她也会把我扔出去。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被扔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不过还好她没有这么做。她不但没有这么做，隔了一会儿，她又把她扔掉的那些脏兮兮、湿淋淋的礼物重新捡了回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们搬家了。

我们搬去了郊区非常便宜的合租房。

宝莉变得忙碌起来了，每天都在留意招聘信息甚至某些歌唱选秀的比赛，早出晚归。

奇怪的是，这样忙碌的宝莉，反而有时间每天带我去楼下小区的公园散步了。

说是散步，其实每次都是她随便坐在什么地方发呆，放任我到处乱窜，等我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她便起身带我回家。

我不知道，宝莉有没有生过希望我走丢，不要再回去找她的念头。但是我知道，我有过。

有很多次，站在无人的草丛里，夕阳的余晖把面前的路渲染得霞光万丈，我想要就此离开，过那种——或许我会遇到另一只猫，一起生儿育女，又或许我始终孤身一人，浪迹天涯的生活——但是我知道永远不会有这种可能了：作为一只猫，繁殖后代该是猫生大部分的意义吧？但是我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意义；浪迹天涯吗？作为一只瘸腿的猫，不要说天涯，我连走出这片小区都觉得困难重重……

我唯一的路，只剩下继续追随人类了，当初，我自己的选择。

“伊丽莎白！”

在又一次的例行散步中，有一个声音惊喜地在我和宝莉身边响了起来。

我记得他，超市里，那个站在宝莉前面的男人。但是，宝莉显得有些茫然。这让对方有些窘迫，迫不及待地叙说着之前他与宝莉之间的那次简单对话，越紧张，越语无伦次起来。

“好了，我想起来了。”

听宝莉这么说，那个男人反而变得更加窘迫了。不过，这个对宝莉念念不忘的男人，命运真是善待他，他终于再次与宝莉不期而遇。

我知道，人类喜欢赞叹这种相遇，并喜欢把它叫做“缘分”，好巧不巧的，这个年轻的男人刚好是个小说家，据我所知，这类人就是靠写一些关于“缘分”的故事来谋生的。

“我们好有缘啊……”小说家挠着耳朵有些羞赧地感叹着。

他的头发凌乱，穿着也有些不修边幅，像是刚被唐僧从五行山解救出来的孙悟空。

宝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男人鼓起勇气作了自我介绍，并主动留了联系方式。

精神和身体的双层疲累终于让宝莉病倒了，昏昏沉沉的宝莉翻看着自己长长的通讯录名单，直到拉到最底层的字母分类Z。

最后，她想到了小说家，她一边给对方拨电话，一边在心里加深了对主动联系小说家的自己的怜悯。

再次出现的小说家焕然一新，理了利索的短发，换了合身的休闲服……他带宝莉去医院，忙前跑后，回来还坚持炖汤给宝莉喝，做事无微不至。

“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怎么会呢，我已经很长时间写不出什么东西了……”男人傻笑着，随即脸上一红，“不过自从你出现……”

宝莉默许了小说家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身边。

有时候，她甚至会跟小说家说起她的前男友……

能够从沉默不语到对人倾诉，对失恋的人来说，这是愈合的第一步；而小说家也听得津津有味，他觉得这是宝莉对他的坦诚，以及对他“写不出什么东西”的默默支持。

宝莉又恢复了活力，重新早出晚归，而小说家更加频繁地参与到宝莉的生活里去，他甚至租到了宝莉的隔壁——他替宝莉做饭、打扫卫生，当然还有照顾我，他亲密地叫我“伊丽莎白”。

这里只有几户公用的一个浴室，小说家带我去过一次，遭到了集体的反对。以后小说家都自己烧热水，用浴盆在他的小房间里给我洗澡。他的房间即使在白天也有些阴暗，每次都把他房间的地板弄得湿淋淋。但毫无疑问的，那是我最享受的时刻……

慢慢地，我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当他再固执地叫我“伊丽莎白”的时候，我也开始回应他。

情人节来临前夕，小说家准备向宝莉告白。

在他的房间里，他把我放到摇摇欲坠的电脑桌上，一次次递出他准备好的一大束玫瑰花，一遍遍说着“请做我的女朋友吧”，直到听得我轻轻打起了呼噜。

虽然他对着我练习了无数遍，但他却没有机会对宝莉开口了，因为，宝莉就在情人节那天消失了。

她放弃了那些她辛辛苦苦从之前的公寓带过来的，前男友送她的所有礼物，还有我。

除此之外，她还欠了房东两个月的房租，并带走了小说家的两万三千块钱，这几乎是他所有的积蓄。

打她的电话，号码已经是空号。

小说家一度以为宝莉被人绑架了，但是，他发现她所有的化妆品和衣服都仔仔细细被带走了，没有哪个绑匪会这样细心周到。

他带着我去到第一次重遇宝莉的小区广场，甚至连之前的那家超市也蹲守了好几天——所有他能想到的有可能找到宝莉的地方，他都去遍了，但是，宝莉如同人间蒸发一样连半个影子也没有。

小说家疯了，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远比一个为情所困的女人要可怕。他酗酒打架，在宝莉的空房间里嘶吼哭泣，直到折腾到身无分文，被房东赶了出去。

被赶出去的小说家暂时借住在一个做编辑的朋友家里。

“能不能不要养猫？”小说家的编辑朋友皱着眉头询问。

小说家紧紧抱着我不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流着眼泪。

“养养养！养还不成吗？”朋友一脸无奈。

小说家开始写一部叫做《伊丽莎白》的小说，以第三人称述说男主人公跟一个叫做L的女人，以及一只叫做“伊丽莎白”的猫之间的情感故事：两个年轻人因为一只猫的牵引走到一起，正当热恋，L发现自己身患绝症，跟男主人公狠心分手，却在暗处悄悄帮助落魄的男主人公一步步走向成功，而那只叫做“伊丽莎白”的猫就是他们之间的信使。真是痴男怨女、青春热血、勇敢追梦的励志故事。最后误会解除，L带着一脸笑意，死在了男主人公的怀里……

小说家第一次如此投入地去写一个故事，几乎是睡醒了就写写累了就趴在沙发上眯一会儿，连饭也顾不上认真吃了。在写作期间，小说家晕过去了两次。三个月之后，小说家完成了这部小说。

在这三个月中，因为小说家把小说的代理版权低价签给了他的编辑朋友，他的朋友才对他处处容忍，但他可没有对我容忍的必要，小说家也没有精力顾及到我了，所以，那三个月我几乎成了一只流浪猫。每天外出，徘徊在小区的垃圾场以及各个角落里。

还好他们家是一楼，每天我还能回到阳台上，有一个栖身之所。我的身上多了很多伤痕，毛皮也失去了光泽。当然，最让我伤心的是，我一向引以为傲的声音没有了——我因为嗓子发炎伤到了声带，发出的声音惨淡暗哑如鬼魅。

在这三个月里，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宝莉频频出现在一档音乐选秀的电视节目里，随着赛制的递进，人气一路飙升，直至夺得了那一届的冠军。这一切，“闭关”的小说家自然毫无知晓。

小说家的小说出版之后，小范围内引起反响，组织了几场签售。每一场签售，他都会带上故事里的主角之一，也就是我，伊丽莎白。那时候他才发现我的声带出了问题，但已经太迟了。

至于故事里的另一个主人公，我想，小说家也已经早有耳闻——她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爱上他，更没有身患绝症，她现在已经是一名极具人气的女歌手了。

小说家终于沉不住气了打算去见宝莉了，成功也使他有了一些底气，不再像当初那样木讷和羞涩了。

在得知宝莉将要参加一个电台的访谈节目的时候，小说家带上我去了那家电视台。电视台外面围着一群宝莉的粉丝，举着自己制作的“宝莉我爱你”的牌子聚集在门口。小说家混在他们之中与门卫纠缠着想要进入电视台大楼，却被门卫一次次推了回来。

正当小说家无计可施的时候，他很幸运地遇见了一位最近认识的节目编导，他在这种小事情上一向有几分幸运。

小说家在休息室看到了宝莉，就像那个超市里的小孩的预言，如今的宝莉真的有几分“大明星”的派头了。

宝莉也看到了他。宝莉在经纪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快步走了过来。

在走廊无人的角落里，宝莉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说：“还好吗？”

“挺好的，”小说家回答，激动得声音都变了，“你呢？”

“还行吧，就是有些忙。”宝莉苦笑了一下。

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宝莉重新开口：“你还住在老地方？”

“没有了……”小说家稍微提高了音量，“现在住在XX花园社区。”

“哦，把地址写给我吧。”

小说家面露喜色地想要从背包里掏纸笔，随手把我递给了宝莉。再次见到宝莉，我激动地轻唤起来，却忘记了我早已经没有之前那种绵软甜腻的声音了。

宝莉听到我的声音僵了一下，不着痕迹地转了一个身看着窗外的夜色，装作没有留意到我的存在。小说家尴尬地把我放到了地上，随即露出懊悔地神情：“都怪我没仔细，伊丽莎白的声带因为发炎坏掉了……”

“我该走了，他们还在等我录节目……”

听宝莉这么说，小说家率先走在宝莉的前面，一边陪着她走路，一边快速地写下他的新地址，递给宝莉。

宝莉快速地收起他递上去的地址：“以后你别再来找我了，钱我会寄给你的……”

小说家没有意识到这才是宝莉询问他新地址的原因，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宝莉头也不回地渐渐走远，终于拐过走廊彻底消失了。

小说家这次没有折腾，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连睡了好几天。

几天后，他终于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脸上是那种“我要开始新生活了”的努力振奋的神情。

“伊丽莎白？”他轻声呼唤我。几天没有说话，他的声音嘶哑得跟我不相上下。

他把我抱在了怀里，慢慢走到阳台上去。阳台很大，那天的天气也难得地晴朗，像是很久以前，我记忆里的那个好天气。

他坐在躺椅上，用手抚摸着我的脊背。我们的眼皮底下，是密集的高楼大厦，以及高楼大厦的缝隙里密集的车水马龙。

“对了，好久没有给你洗澡了吧？”他用温柔地声音对我说。

是啊，这样的好天气真适合洗个澡。    

小说家转身进了房间，不一会儿端来了盛满温水的浴盆。

浴盆还是之前在合租房的时候用的那一个，在明亮的光线下，我甚至第一次看清了它的颜色，是那种很浅很浅的蓝色。

我攀着盆沿不经意地向映着天空的那盆水望去，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眼睛——我无法得知小说家最初的那句“好漂亮的眼睛”究竟是在说宝莉，还是我。但是，原来我真的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它们像湖水一样蓝，在微微荡漾的水面上，细长的瞳仁也像两条游动的小鱼那样晃动着，瞳仁周围有金色的斑点，不正像是星星吗？我记起了第一次被宝莉的前男友抱在怀里的那种感觉——星光、游鱼和蓝色的湖水……多么奇迹般的重合。

正当我这样感叹着，想把自己的倒影看得更清楚一些的时候，小说家抚摸着我脖颈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这使我猝不及防地撞向了水中的自己……

于是，就像我最初梦想的那样，我真的跌进了一片有着星光和游鱼的蓝色的湖水里。

而全世界的声音，只剩下小说家咒语一般的呢喃——“对不起，伊丽莎白，我想要忘记宝莉，好好地生活了……对不起……伊丽莎白，你总让我想起她……”

渐渐地，渐渐地，他的声音消失了，一切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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