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人物 | “修旧如旧”——京剧守望者王佩瑜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记得摄影家宁舟浩有一本书,书名叫做《京剧守望者》。当时,这本书的封皮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一个身着京剧戏服老生扮相的人正摆着动作似在唱戏,又似在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些将他层层包围起来的钢筋水泥、高楼大厦,整个布景呈灰白色,向我们展现出在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下,我们的国粹遭遇到了的怎样尴尬处境和地位更迭。而好在时代总会留下一些星星之火,让他们以守望者的姿态传承着这个日益走向消弭的艺术。



戏台上羽扇纶巾,一招一式透出无限英姿,一瞋一怒牵动票友心绪,响亮的唱腔加上细腻的古典唱词,铸造出一个儒雅俊秀的“风流人物”——王佩瑜。大多数人特别是青年人可能不是那么了解京剧,但“王佩瑜”这个名字想必在许多人心中并不陌生。她是《搜孤救孤》中的老程婴,是《珠帘寨》里的李克用,是《游龙戏凤》中的乾隆,她是我们今天要讲述的“京剧守望者”。



和梅兰芳同时代的京剧老生余叔岩自成一派,而王佩瑜就是“余派”第四代虔诚的传承者。出生于江苏的王佩瑜在很小之时并没有接触过京剧,更没有演译过老生。儿时的她兴趣广泛,学过评弹、琵琶,练过声乐,五岁就开始登台演出。在九岁那年一曲《新木兰辞》让更多的人认识了这个极具天赋的小王佩瑜。曾看过她的那段视频,主持人介绍她时,说她还没有手里的琵琶高,舞台她上身着青绿演出服,厚厚的时代感十足的腮红涂在她的脸上,但不觉夸张。当她咿咿呀呀地唱着“惊闻可汗点兵卒”时,像极了巾帼不让须眉的花木兰,而这种英气并非是刻意模仿,而是自然地流露出的,带着些有与生俱来的意味。


她是最及争强好胜的,因为别人一句“不会京剧不算牛”而走近并解触到了京剧。当身为京剧戏迷的舅舅将她带领到京剧艺术之门的那一刻起,就种下了她与京剧的缘分。之后走的每一步,也都如同命中注定般,仿佛是早已预设好的,让人觉得她理所当然如此,一切偶然都会成为必然。



刚接触京戏时她给自己的定位是老旦,但在受邀去南京电台录音时,巧遇上海余派老生腔研究专家范石人。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前辈对她说,她唱老旦,即使是唱到最红最优秀,也只是个配戏的角儿,无法挑起大梁,便问她想不想学习老生。当时的王佩瑜答应了,但她只听说过“于派”未曾听过什么“余派”。然她从小就喜老生那种儒雅的书卷气质,这也是她所向往的一种身份设定,至此王佩瑜开始接受老生基本功和各种曲目的练习。从评弹到老生的这个跨度是很大的,这其间需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训练才能转变过来。她早上对着墙唱韵脚规范的“十三道辙”练嗓子,和男同学们在一起上课,踢腿、走旋子,练唱念做打,练手眼身法步。这这中间,孟小冬这个在京剧史上非常重要的存在,让王佩瑜对京戏有了新的认知。


熟悉2009年热映的《梅兰芳》的人应该知道,里面有一段讲乾隆和梅龙镇梅凤姐故事的《游龙戏凤》的唱词,为“孟小冬”的饰演者章子怡配音的就是王佩瑜。也正因这部作品,让孟小冬这个名字重新被提及,王佩瑜也逐渐被大家所熟知。



孟小冬这个奇女子从十八岁开始就开始时常来往于天津和北京进行演出,跟随余叔岩学师,不拘于传统,和现在的王佩瑜一样对京剧、对老生有着独到的诠释。当时非常有名的评剧人“西月散人”对这个饰演老生的女子的评价是:“在女须生地界,不敢说后无来者,至少可以说是前无古人。”


演员大致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本人难以融入角色之中的,一种是本人和所示角色可以切换自如的,还有一种是本人和所示角色自然融合,让观众觉得这个角色就应该是她(她)自身的。王佩瑜在京戏唱法和表演上深受孟小冬的影响,但与这位台上英豪气质爆棚,台下清秀婉约的女子相比,王佩瑜简直是人戏合一的。她理解和认同张国荣的那种生活和戏剧自然融合的状态。在一次演出中,京剧界一些老生大家都身着旗袍,施以粉黛,大有旧上海的风韵。可王佩瑜拒绝穿旗袍,往台上一亮相,不上妆也不穿戏服的江南旧时公子的气质依旧能为票友们所接受。在王佩瑜的更衣室里,摆挂的都是素雅的衬衫和藏青或黑色的西装,连一件亮色系的都没有,而她择选配搭的领带却都是非常跳跃的颜色,她有着很前卫的时尚观念。



有很多人认为王佩瑜是因为演了老生才变得如此中性,她自称,其实自己性格本身就如此。在小时候,王佩瑜的母亲要求她必须像其他女孩子一样穿裙子上学,为了在不抵抗妈妈的同时又能让自己舒服,她特意将一条裤子穿在裙子下面,任由同学们嬉笑,自是从心而为。


王佩瑜作为上海戏剧学院破格录取的中国第一位在专业院校毕业的女老生,她的身上笼罩着太大的光环,得到了太多专业前辈的关注,也得到过太多随那份鲜花和掌声而来的荣誉感。王佩瑜逐渐厌恶这种表演体制,在做上海戏剧院副团长期间,她试图改变长久存在在这个行业中的一些习惯性的东西,最终逃离了体制,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欲将京剧推向市场化的道路。就个体而言,一旦离开了群体,便处于孤立无援的情境了。因受限于知名度、费用等因素,王佩瑜工作室演出量并不多。几番困顿与周折,最终又回到了上海戏剧院。但当回忆起这段往事时,王佩瑜说还是要感谢曾今的叛逆与轻狂,在这期间她的确学到了许多东西,也不枉在这人世间走一遭。“年轻气盛的时候是做一个破坏者,因为破坏也有力量的,破坏完了呢?我回去以后,就决定做一个坚守者。”



其实王佩瑜在从“演出者”到“传播者”的身份转变过程中同样做出了许多尝试和努力。她办过讲座,去过《朗读者》,办过”瑜音社”,求学的学生上到老者下到幼童。今年的《奇葩大会》上便出现了王佩瑜的身影,她一上台就面向九零后乃至零零后观众讲授京剧唱法,以三个“好”为示例,介绍了与梅兰芳同时代的京剧大师余书岩的著名音韵学理论——三级韵,并凭借“惊提、怒沉、喜展眉”的京剧“表情包”实力圈粉。

  

在她心中,“京剧”是一个美好的存在,她不是期望每个人都会听会听懂,但她相信美的东西值得让更多人知道。就像她自己在节目现场说的那样:“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喜欢京剧的人,还有一种是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京剧的人。”因此我们也不用意外为何瑜老板会出现在这些年轻一代人的专场中了。



将“京剧”这门古老的艺术传递给更多的青年受众群体其实也是个不断创新的过程。在今年四月末的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王佩瑜就成功将相声和京剧来了一次混搭,为传统艺术门类注入了很多新鲜的血液。其实早在2008年,王珮瑜就和相声大家马志明、评书大家单田芳为纪念马三立和孟小冬诞辰而共同合作演出了一部《乌盆记》,这三位在各自领域都可称作“大家”,正因如此,当时的演出达到了一票难求的盛况。今年“少马爷”和“瑜老板”别出心裁,将著名相声《文章会》和三国戏《张松献图》连接在一起,上演了一场跨界大戏——《文图会》。


瑜老板在这次演出中对于传统的东西注入了一些新的观念。我们所熟知的《三国演义》之中的张松“长得额镢头尖,鼻偃齿露,身短不满五尺,言语有若铜钟”,而她却想要演出历史上最帅的张松。在此,王佩瑜团队请来京剧表演艺术家重新整理了剧本,为张松“加戏”。就如同白先勇先生编演的青春版昆曲《牡丹亭》一样,这部作品既是对传统的致敬和更新,也是在为现代艺术注入与之时代不太相符的古典气质。另外她还尝试将爵士元素融入到京剧当中,在不改变传统韵白音韵的前提下,收到了很好的效果。这大抵就是加入现代感元素的“修旧如旧”吧。


王佩瑜办过“京剧跟我学”的普及班,办过“清音会”,她曾说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她的身影。她强调观众不能以现代的价值观念去衡量京剧艺术,诸如《搜孤救孤》的程婴,放在现在就很难理解他为什么选择放弃自己的孩子而去救别人的孩子。也正是王佩瑜自身所拥有的京剧情节和对京剧的领悟,使她有信心和能力将京剧传播到不同年龄、不同职业和身份的人潮中去。



一个时代如果能够记住这位在京剧界的奇人,那将会是对她的最好褒奖,因为同时会被重新记起的还有我们的国粹,我们的艺术之根。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致死》中的一句话反映出这个时代的共性现象:“一切公众话语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王佩瑜想法设法地去以一种主动迎合现代人趣味的方式传播京剧,在侧面来看,大有一些无奈的意味。

在一个娱乐风尚盛行的时期,如若把握不好其中的度的话,很容易让这种极其脆弱的事物陷入娱乐化的风潮,而丧失了它的本体地位。我们再无法回到像梅兰芳、、程砚秋所在的那种京剧一统天下的时代,京剧的发展因资金短缺、人才流失、文化断层、宣传困难、受众群体少而陷入困境之中。传统是过去与现在的连接,是一个流动于过去与现在的事物。一个文化断层,根基不受国民重视的民族是危险的,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到这一行列之中,在体会京剧之美的同时,做一个坚定的守望者。

编辑:王丽娜

排版:王远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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